一支只有6名球员的篮球队能有多强?或许我们只在《灌篮高手》还有《黑子的篮球》塑造的虚拟世界中看到过。
而在现实中,日本有一所高中,确确实实在只有6名球员的情况下,打进了全国大赛。
故事从2022年的春天开始——
“我要去和歌山上学,”二宫有志跟母亲说出了他的决定。
“为什么呢?你是在逃避吗?为什么不参加爱知县的入学考试呢?”
母亲有些不解。“我想打全国大赛。”
二宫有志
就读于名古屋市立富士中学的二宫有志,身高1米72,主打控球后卫,擅长组织进攻、远投三分和外线防守。初二那年,二宫参加了名古屋当地的选拔赛,被选入了B联赛球队名古屋钻石海豚队的U15梯队,一切顺利的话,他可以在高中晋升到U18梯队,日后争取成为一名职业球员。
但二宫有一个愿望,他想打全国大赛。
经过认真的调查,他发现篮球大县爱知县强手众多,作为新生的他很难脱颖而出。相反,和歌山县是个不折不扣的篮球弱县,在这里抢占一个晋级全国大赛的名额,难度要小得多。而且,以他的水平,应该能很快成为球队的首发和核心,打自己擅长的比赛。
二宫选择的和歌山南陵高中,在之前一年就在主教练和中裕辅的带领之下打进了全国大赛,他们的核心球员是二宫在初中时的学长,松本裕介。
然后在2022年的秋天,二宫参加了和歌山南陵高中的入学训练赛,然后顺利入队,和他同一届的一共有14名学生,其中包括了身高2米05的尼日利亚国际生阿卢-伊德里斯-阿布巴卡。
和歌山南陵高中的篮球部此时一共有46人,而篮球队参加比赛时的正选名单只有12人。二宫以为,要想进入正选名单,需要激烈的竞争,然而就在2022年5月,学校突然遇到了“前所未有的状况”。
2022年时,球队的人还很多
因为严重的人口负增长,2016年4月建校的和歌山南陵高中一直都没能招满学生,三个年级合起来有360人的人员缺口。学校财政严重困难,教师和教职员工被拖欠工资,学生宿舍的三餐也受到很大的影响。
二宫的妈妈介绍说,现在的情况好一点了,严重的时候,早餐只有几片面包,午餐是米饭、小菜和没有调料的味噌汤,晚饭和午饭一样。学生们甚至给家里发信息求救说“送点泡面过来吧”,这14位一年级球员,一入学就开始了困难模式。
一些学生决定转学,理由仅仅是“想在打球之前先吃饱饭”,第一个学年过后,14名新生只剩下了7人,几天之后,他这一届的只剩下了6个人。
和歌山南陵高中的学生午餐
“要是只剩下4个人,我可能要转学了,”二宫当时跟妈妈说,但是还有6个人,就还能继续打。
学校被强制性要求禁止招生,不少被欠薪的老师也离职了,校长长时间不见人影,学校的正常运营都难以维持。算上上一届学长,篮球部还有17个人,但因为没有新生入学,如果还不能恢复招生的话,再过一年球队里就只剩下6个人了。
破旧的教学楼内部
厕所成了水帘洞
到了2024学年,整个高中只剩下了18个人,排球部被迫解散,棒球部只有10个成员,吹奏乐部只剩下2个学生。棒球部必须要保证全员健康,不然连阵容都凑不齐,至于吹奏乐部……他们现在要跟其他学校联合演出,不然都上不了台。
至于篮球部,真的就只剩6个人了……之前打进全国大赛的班底彻底没了,二宫和他的5位同年级队友,这次只能靠自己了。
一年前,篮球部根本没有差旅费的预算,靠着每家家长拿出的27万日元,球队才勉强完成了“远征”,去东京打了“冬季杯”循环赛,而同样的情况到第二年依然存在,由于这所学校2016年才建成,篮球部2020年才成立,指望校友捐款也不实际,眼前还有另一个问题:这6个人,怎么训练,怎么打比赛?
“我们通常每天训练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,因为再多一点,球员们的体能就不够了,会增加受伤的风险,”主教练和中裕辅说,“我们的战术,叫做‘不跑动的篮球’。”
在日本的高中,跑轰是主流战术,快速的反击和高强度的压迫,可以迅速拉开比分。但南陵高中却完全相反,球队的主要战术,就是让2米05的阿布巴卡持球作业。一旦阿布巴卡遭遇双人或者三人夹击,二宫有志、绀野翔太、藤山凌成几位外线会及时出现在阿布巴卡的视野范围内,伺机出手三分球。
他们会尽全力回防到半场,迫使对方陷入阵地战,这样一来,他们就能减少跑动,尽可能让体能消耗慢一点。
并不是每个人都乐在其中,绀野翔太就透露说,他在高一就想过退出了,他厌倦了住在卫生间漏水的宿舍里,“刚来学校的时候,我对宿舍的肮脏程度感到震惊,我就想退出算了,我把情况告诉父母,他们跟我说,‘别当懦夫’,我又回来了。”
但让绀野坚持下来的,还是比赛带来的快乐,在今年的6月份,南陵高中对洛南高中的比赛里,绀野在第四节连中三分,帮助球队在最后时刻打出一波14-4完成逆转,以61-58战胜对手,那一天,是属于绀野翔太的,最光辉的时刻。
而中锋阿布巴卡的到来,则是一个意外。
“一开始我想去美国,但当我启程去美国的前两个月,新冠爆发了,我没有获得签证,”阿布巴卡用日语回答说。
决定他来日本的一个原因是,他有一位名叫阿德楚楚-戴维-阿拉巴的前辈,曾经来过和歌山南陵高中,比他大两届。
但光有热爱是完全不够的,在异国他乡,语言、饮食、文化等多方面的障碍,都是他难以适应的。阿布巴卡有着极佳的天赋,他不只是一个内线,也有全面的技术,他的目标是进军NBA。
因为疫情,阿布巴卡在进入高中之后,就再也没有回过尼日利亚,他每天都刻苦训练,甚至让教练觉得,他有点太刻苦了。
“我需要有耐心,教练,我想看看我到底能打到什么水平,我要保持积极向上的态度。等高中毕业了,我再回家看看。”
“我告诉他,如果你有一个NBA的梦想,你就必须为此付出几倍的努力,他已经成长为全国最优秀的国际生了。”和中教练说。
那么,和中教练自己呢?他是否想过离开?
“因为这里还有孩子,所以我决定留下来。我跟孩子们承诺,就算拿不到报酬,我也会陪你们走到最后。这并不是我强迫自己去当高中教练,给自己定了什么进军全国大赛的目标,而是执教孩子们让我觉得快乐和幸福,这是我的追求和梦想。”
和中教练大学毕业之后来到南陵高中担任体育老师,他今年也只有29岁,和孩子们一起住在学校宿舍里。
“我的感官已经麻木了,现在不再关心宿舍多旧多脏了。我晚上会躺在停车场,抬头仰望天空,我就在想,‘今晚的星星,好美啊!’”
但仰望星空,无法填饱肚子。
在6月4日以104-59大比分击败对手,以第一名的身份赢得代表和歌山县征战全国大赛的资格之后,这支6个学生的高中球队,还得解决差旅费的问题——今年的日本全国大赛在福冈县进行,揭幕战在8月4日开打,如果南陵高中能多赢几场,他们停留的时间会更长。
6月份,队员酒井珀提议,上网寻求众筹,他的妈妈算了一下,最少需要50万日元。酒井听到这个数字也吃了一惊,他跟妈妈说,“筹不到这么多吧?”
家长们联合起来,写了一封呼吁募捐的信件,其中的一句话,深深打动了全日本,乃至世界各地的支持者们——
“我们篮球队只有6名队员,但他们怀着强烈的愿望,希望能去全国各地比赛。”
谁也没想到,支持的人数越来越多,一周时间,已经有83人募捐支持,捐款已经突破60万日元。而当6月27日截止时,这个数字,达到了惊人的763.4万日元。
你爱打篮球吗?支持者们在评论区写下一句又一句的暖心留言,“南陵高中,听起来好像漫画里的名字啊!”“让我们为孩子们的梦想,做出一点点努力吧!”“他们在燃烧的,也是我们曾经的青春啊!”
“我们都惊呆了,”酒井说,“感觉全世界都在支持我们,我妈妈也告诉我,‘那你们要好好打球,因为大家都在看着你们呢!’”
“我现在觉得和歌山县的比赛比爱知县的比赛要容易了,因为我们只有六个人,防守只有人盯人,”二宫的妈妈笑着说,“而且我们的留学生确实很强,但是,现在全国都在看着我们的比赛呢!”
是的,南陵高中的比赛并不华丽,他们的战术简单粗暴,节奏缓慢。而且,这也不是第一次实现全国大赛的梦想,因为和歌山县的冠军并不难拿到,前三届他们都打过全国大赛。但这一次与众不同,他们带着整个世界的希望,他们不只有六个人。
8月4日,和歌山南陵高中如期出现在全国大赛的赛场上,第一场的对手,是延冈学园,他们以75-67战胜了对手,挺进第二轮。
但在第二天,他们的对手是首轮轮空的关东锦标赛冠军八王子学园八王子队,南陵高中以54-96完败,结束了这场全国大赛的征程。
这个全国大赛对阵表是不是似曾相识?
“我们本来的目标是全国前八,不过,这也只是一个小挫折而已,”和中教练说。
“在未来,我们的目标是成为全日本第一。我知道我们离目标还很远,但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?我觉得不是。”
高中三年时光即将过去,但和歌山南陵高中“不会跑的篮球”,还将续写他们的奇迹故事——社会各界已经开始关注他们,学校已经有了新的人员接手,而后续的捐款和修缮也将陆续进行,顺利的话,他们又可以重新开始招生,引进新鲜血液了。
在未来,或许将会有更多带着篮球梦想的少年,选择为和歌山南陵高中而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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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文/文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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